平安果包装图片原著向,时间线+小短篇,是@年少荒芜.的点文,四十米长刀刀尖的一颗小白糖,结局HE放心食用。
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在钢筋水泥的尸骸间奔逃着,小心超人听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喘息,仓皇到像是在躲避一个追杀不休的梦魇。倾塌的楼宇顶端,黑发男人冷冷地望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深紫色的眼瞳中填满了不可一世的嘲讽。掺杂着血腥味的风卷动着他黑色的长发在空气中飘摇,发尾的灼灼黑焰向身后扩散蔓延,像是张开了一双漆黑的羽翼。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男人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继续这场无聊的虐杀游戏。星星球的守护者,尽是些只防不攻的招式,实在无聊透顶。夜还很长啊,摧毁一座城市,焚烧一片森林,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比同那个守护者对峙来的快活。
躲在建筑物狭窄的缝隙里,小心咬住手背,艰难地屏住了呼吸。左肩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尖锐的疼痛裹着潮湿的冰冷,宛若粘稠的海浪,数次险些将他吞噬。他曾以为,自己早已积攒了斩断一切的勇气。事到如今他却悲哀地发现,面对那张和伽罗极其相似的脸,自己的大脑中只有逃跑这唯一的念头。
“原来如此,是下不了手吗?星星球的守护者,真是废物。”佝偻着腰的黑影摇摇晃晃地逼近,苍老沙哑的声音异常刺耳:“如果,给你回到过去的机会,你会选择什么时间点呢?”
黑影伸出了一只瘦的皮包骨头的手,小心抬起头,他看到密密麻麻的灼伤疤痕从那只手的手背一路蔓延到了小臂,最终消失在了那过分宽大的黑色斗篷里。黑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缓缓地摘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一张苍老扭曲的脸。
那人暗疮密布的头皮像是破抹布一般堆叠出皱褶,没有瞳仁的死灰色的眼球半挂在满脸暗红色的烂肉中,已经腐烂的鼻子只留下了两个空洞。觉察到小心异样的表情,他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尖锐笑声,那声音像它的主人一般麻木不仁。
黑影颤巍巍地摊开了手,已经碳化的焦黑手掌里躺着一枚暗红色的三叶草。“在心里回忆起想要回到的时间点。撕掉叶子,它会带你回去。穿上这个,千万别被过去的你发现。”一口气说完这段话,黑影将三叶草连同斗篷一起丢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小心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神殿的角落。兵戈相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惶恐地向前望去。在蔓延的尘埃之间,他看到了无数张熟悉的脸,以及法阵中央紧闭双眼的蓝发男人。
没有时间思考太多。披着斗篷的少年拉低了黑色的兜帽,像个不顾一切的疯子那般,冲向了闪烁着诡异光芒的法阵。在同伴们惊愕的目光之中,在过去的“自己”绝望的嘶喊声下,他硬生生扯开了机械石串成的锁链,抱起伽罗消失在了晦暗的夜色中。
漫无目的地仓皇奔逃着,小心望着怀中男人紧蹙的眉,莫名的恐惧感像是疯长的藤蔓一般攀附上了他的心头。来到一处废弃的地下停车场,小心将伽罗轻轻地放在地上,试图用自己所剩无几的能量强行将他唤醒。
咽喉处传来巨大的压力,随即整个身体被硬生生提起,寻不到着力点的双脚在空气中无力地晃动着。小心能够清晰地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被缓缓地从身体里剥离,但早已疲乏不堪的身体再没有了从那人手中挣脱的能力。
像是穿越了一个沉寂而冗长的黑夜,当小心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那柄深紫色的战戟。一切痛苦的根源,所有罪孽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安静地矗立在浅蓝色的结晶丛中,散发着微弱却极具蛊惑意味的紫色光芒。
小心一把握住了战戟的柄,触电般的疼痛感刺透了他的掌心,融入血脉向全身扩散蔓延。剧烈的排斥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仿佛在清清楚楚地昭示,自己并非它所等待的人。
徒手砸碎了战戟底部的结晶丛,小心终于将战戟从地面上拔了出来。鲜血接连不断地从他伤痕累累的手指间溢出,麻木的灼痛感此刻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了。费力地拖着战戟向出口处走去,小心决定去找博士研究将它销毁的方式。但就在此刻,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下意识地说出否定的话语,但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伽罗像是笃定了一般,迅速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滚开。”单手压下兜帽,小心艰难地外走去。一直沉默的战戟此刻像是抓住了机会,从小心的手中挣脱,冲着他的左肩狠狠地刺了下去。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伽罗下意识地拔出了插在小心左肩的战戟。那一瞬间,无数种错综复杂的情感,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大脑。
从口袋中掏出仅剩了一片叶子的三叶草,小心看了一眼那个正握着战戟表情痛苦的蓝发男人,毅然决然地扯下了最后的叶子。
在夕阳的余晖中,小心再次看到了初遇时那个男人的脸。那时的他还未重新拾起信仰,黯淡的冰蓝色眼瞳中蓄着落日熔金般的光芒,却没有一丝一毫温暖的意味。
当过去的自己将伽罗击倒在地时,小心抓起从武器店抢来的匕首,径直冲了上去。跨坐在伽罗的身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匕首的寒芒和夕阳的影子交相辉映,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弧光,一切都缄默无声。
手腕吃了少年重重一脚,随即匕首也脱手而出。小心错愕地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脸,缓缓地抬起头。逆着稠密如缚网的浅金色光线,黑发少年安静地站着,低沉却坚定的声音,在暖融融的空气中缓缓地飘荡:
那句话像是一柄锐利的寒芒,将他所有的自私和狭隘切割的粉身碎骨。凭什么,究竟凭什么。如若今后注定是刀光血影满目疮痍,为了一个未必存在的未来,亲手血刃至亲至爱的同伴。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失去了名字和身份,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少年浑浑噩噩地走在荒原中,身后的残阳似血一般,鲜红欲滴。掌心传来一阵灼痛,他缓缓地摊开了手掌。那枚失去了所有叶子的三叶草,仅剩下一根孤零零的梗,燃烧出了血红色的火苗。
先前那个黑影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此刻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漂浮在虚空中的草梗被裹在黯淡的火苗里,血红色的光芒将熄未熄。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串联了起来,像是神话故事里那条衔着尾巴的小蛇,一切追逐,终将回到起点。
“去触碰它吧。用你的手。将你的寿命,你的外貌,你的力量,你一切的一切,全部献上。血色四叶重新生长出叶子,故事也将,周而复始。”
缓缓地伸出手,小心在心中默念着那人的名字,想要去触碰这淬了毒的火。然而下一秒,灼热的蓝焰碾碎了面前的草梗。蓝发的男人握着蓝色的战戟,微微侧过身来,对他投下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小心,回去吧。”将少年轻轻地揽在怀里,男人弯下腰,温热的唇抵住少年冰冷的额头:“我是伽罗。我来自,对你而言不远的未来。”
小心错愕地仰起了脸,固执地在他眼中寻找着一丝一毫伪装的影子。“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与未来有关的事情,但你要记住,我和你,以及为了正义赴汤蹈火的同伴们,绝不会如此轻易被邪恶所击垮。”摊开手中还剩两个叶子的四叶草,伽罗握紧了小心伤痕累累的双手,温和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即使伤痕遍布,即使万劫不复。我们,也从未放弃过希望。别放弃啊,小心。我在未来等你。”
两人同时扯下了四叶草的叶子。温柔的光将小心轻柔地托起,在他们即将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时空时,伽罗回过头,冲着小心招了招手:
“拍戏?”翻看着博士带回来的剧本,开心挠了挠头,小小的脑袋里填满了大大的疑惑:“为什么要拍戏?”
“因为星星球民众们多次反映,想看看守护者们在荧幕上的样子。”把手中的剧本分给众人,博士无奈地笑了笑:“正好,最近也没什么怪兽。剧本是星星球最年轻有为的女编剧二墨提供的,大家看一下怎么样?”
“那么,拍戏要怎么做呢?”好奇宝宝眨了眨眼,仍在不依不饶地询问。“开心你当它是普通打怪兽就好了!”在开心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花心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好耶,看来主角的粉丝又要迎来一波爆炸式增长了。
坐在角落里认认真真地翻看着自己的那份剧本,小心的神色愈发阴沉了。“博士。伽罗,是什么人。”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开口询问了。
粗略扫了两眼剧本,宅导演此刻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去。听到小心的询问,他抬起了头回应道:“他是阿德里的守护者,传说中的宇宙战神。”
“这些剧本,名字好奇怪啊。”从剧本的海洋中抬起头来,粗心拿着整理好的剧本名清单,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一旁已经陷入幻想的花心。“暴力美学,也是美学。”啪的一声把剧本按在桌子上,甜心清澈的瞳子里燃起了斗志满满的火苗:“剧组的盒饭,就交给我来准备吧!”
电视机里播放着无聊的肥皂剧,被肢解的遥控器散落在一堆薯片袋子、碎蛋糕和可乐罐子的中间。她顺着着满地的零食向上望去,少女悬在空中的赤裸双脚泛起一丝难看的青灰色,已经僵硬的膝盖在白纱裙下若隐若现。走近几步,她抓住少女冰冷的小手,将她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推去。
少女娇小的身躯伴随着绷紧了的麻绳胡乱摇晃着,墨绿色的头发早已失去了原有的生机,像是被胡乱泼上去的绿漆一样难看。音乐超人注视着少女由于恐惧而向外爆出的眼球,那血丝密闭的眼睛,终于只能望向自己了。
画上是铺天盖地的荆棘,那些深绿色的,棕褐色的,黑红色的,灰白色的枝干,像是蛇一般扭曲缠绕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刺,流下一串串鲜红的血珠。
“我是不是,忘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呢。”将手掌贴在那层冷冰冰的玻璃上,小心喃喃自语着。荆棘海的中央,那抹莹蓝色,美的刻骨铭心。
“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的。”伽罗的声音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温暖,眼角勾起弯弯的弧度,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溢的温柔仿佛能滴出水来。
粗心咬着波板糖坐在星星球核武器防御系统的操作台前,身后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士兵的尸体。那些年轻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似乎被子弹击中眉心这件事发生的太过仓促,以至于记忆还停留在和那个单纯迷糊的少年交谈的那一刻。
漫不经心地破解掉最后一道密码,粗心丢下了手中的波板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满是干涸血迹的磁铁,望着它喃喃自语道:
“呼……为什么……不直接给个痛快……”被绑在石柱上的男人用暂时还完好的右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心,左眼处的空洞里不停地渗出浅红色的液体,连带出的几根神经早已被风干,贴在惨白惨白的脸颊上。
小心把玩着手中的眼球灿烂地笑了,还未干涸的血迹衬的他的指尖泛起一丝病态的白。狠狠地把眼球塞到了男人的眼窝里,他指尖戳进去用力翻搅着,黏稠的黑色汁液喷溅了出来。
“你的搭档,已经回不来了。”紫色眼瞳的男人冲着小心灿烂地笑着,手中的战戟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微微颤抖着。
回应他的,只有那个瞬间化为残影,又出现在他背后的身影。冰冷的利刃抵住他的咽喉,力度大到已经划破了颈部的皮肤。背对着少年,男人敛去笑意,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喉咙处的压力在一瞬间减轻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伽罗扬起手中的战戟,狠狠地向身后刺去。锐利的刃刺透了小心的肩膀,他瘦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傀儡一般,被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蹲在少年的身前,伽罗伸出手轻轻抚弄着对方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惨白的脸颊,暗紫色的眼瞳中有似曾相识的温柔在涌动,但很快便被残忍和讥讽所吞噬。
开心面无表情地揪住孩子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另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孩子的头顶,用力错开,骨骼断裂的清晰声响传了出来。
恶狠狠地将孩子的尸体丢在身后的尸体堆里,开心冷冷地笑了一声,慢慢逼近了那个站在一滩滩血迹之中的绿发少女。
“开心,你不记得我了么?”甜心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嘴,滚落的眼泪在早已布满泪痕的脸上划下了两道潮湿的痕迹。
原始森林里茂密的树木遮挡住了所有的阳光,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树木的气息。野兽低沉的哀号,野鸟聒噪的啼鸣,风穿过岩石的缝隙吹起响亮的口哨。这些个声音合奏着一支诡异的调子,一下下敲打在小心的胸口,压抑的疼痛感逼得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小心跌跌撞撞地行走着,他感觉到血液正从那些被荆棘撕开的伤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浸泡在汗水中的额头冰冷潮湿,浸泡在血水中的伤口却火辣辣的像是在灼烧。
“喂,粗心,都告诉你多少遍了,晚上睡觉不要乱翻,怎么就不听话呢。”花心揉了揉松惺的睡眼,像是有预料一般向地板上望去,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系好围裙站在厨房里,花心异常熟练地打开咖啡机。纯白的牛奶被倒进情侣瓷杯里,刚烤好的方面包躺在砧板上,闪烁着油光的鸡蛋和培根在锅中发出细小的滋滋声。清晨的阳光洒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嗅了嗅早餐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他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等到小心跌跌撞撞地冲下楼的时候,两只丧尸正趴在地面上,舔舐着那颗被劈开的头颅中洒出的脑浆。居民楼的拐角处,稀落落的四五只丧尸正拖动着残破的身躯,向头颅的方向卖力而急切地挪动。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间。小心随手抓起脚下的碎石向卷闸门扔去,刺耳的声响让丧尸们的脖颈缓缓地挪向了相反的方向。抓住机会俯身冲向前去,小心一把捞起那颗还算完整的丧尸头颅,便立刻转身逃回了楼道。
背脊抵着因为损坏而无法彻底关合的楼道门,小心压抑地喘息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震的他胸腔生疼。手指嵌入了那颗头颅上裹着的已经半腐烂的皮肉,死鱼皮般的灰绿色的皮肤随着手指的移动而被揭开,露出了覆盖着一层浅黄色组织液的灰红色肌肉,惹得他喉咙一阵难耐的抽搐。
小心尝试着抓住头颅上已被粘液浸润的稀疏毛发将它提起来,但早已腐坏的头皮并不能承受住这些。颤抖着双手僵硬地捧住这颗腐烂的头颅,小心走向身后黑黢黢的楼道。他能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却无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任何借口。
站在门前,小心单手托着那颗沉甸甸的头颅,轻轻地敲了敲门。过了很久,女人才阴沉着脸打开了门。当看到小心手中的头颅时,她干瘦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向后退去,沙哑的喉咙中扯出了一连串掺杂着谩骂的尖锐惨叫:
伸手撑住被女人狠狠砸过来的防盗门,小心冷若冰霜的脸上仍没有丝毫的神情:“给我点时间。很快就走。”不理会女人接二连三的谩骂和吼叫,他径直走到伽罗的身边,将手中的头颅放在了地面上。犹豫了片刻,他望着伽罗那因为疼痛和寒冷而愈发惨白的脸,撩起自己的衣角擦净了双手,像是安慰一般,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小……心,痛……”艰难地吐出破碎的词语,伽罗像是在贪恋仅有的温暖一般,用右手死死地握住了小心的手腕。尖锐的刺痛感愈发清晰,连带着脑中接连闪过的破碎画面,让原本就模糊的意识渐渐涣散。飘动着浮尸的晦暗下水道,巨鼠眼中闪动的红光,被啃噬出白骨的小腿,这些不知何时看到的画面,像是老旧电视机中布满雪花点的扭曲图像一般,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闪过。
单手撬开那已经发软的脆弱颅骨,小心将手指戳进那腐化的脑浆中,挖出了一块果冻般柔软的浅粉色半流体。按住伽罗冰冷的嘴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粘在指尖的脑浆轻轻地推进对方口中。“伽罗。吃下去。”抽出被伽罗握住的手,小心将伽罗从地上扶起来,让他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绵软滑腻的脑浆在唇舌间化开,浓郁的腥臭裹挟着丝丝缕缕甜味,刺激着伽罗舌尖的每一个细胞,诱使干涩的口腔中渗出黏腻的唾液。舔舐着小心指缝间的脑浆,伽罗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澈的冰蓝色眼瞳中透明的水波兀自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
混着唾液的脑浆从食管滑入胃中,像是一缕细小的火种,逐渐生根发芽。星星点点的温暖从胃部翻涌开来,攀附着每一根细小的血管,向四肢百骸扩散蔓延。滚烫的热潮将周身所有的疼痛都焚烧殆尽,只留下了那近乎麻木的凝滞感。
浑浑噩噩地摊开左手,伽罗发现自己终于找回了对它的支配权。来不及思考更多,他从小心怀里挣脱开来,抓起地面上腐烂的头颅,一口一口地吸吮吞咽着那腐烂的脑汁。“我们走吧。”听到小心的声音,他茫然地抬起头,缓缓站起身来,跟在了小心的身后。
“小心。天要黑了。”丢掉怀中已经空空如也的脑壳,伽罗紧走几步追上小心,示意他不要再向前走了。终于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小心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见到丧尸的身影,便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到伽罗还停在原地,小心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
手指被少年不轻不重地捏着,若有若无的温度让伽罗怔了怔,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这样。我很喜欢。”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晦暗的夕阳下伽罗并不能看到少年在一瞬间的失神,便自顾自地询问道:“这叫什么。”
他还真是失忆的厉害啊。任由对方轻轻揉捏着自己掌心的软肉,小心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做出回应。停车场角落里的小杂物间吸引了小心的视线,向前紧走了几步,他在门口停下,挣开伽罗的手,从背包里取出手电筒来,将杂物间的门推开一条缝,观察着房内的情况。
杂物间里并没有人,但不论是房间正中支起的锅子,还是四周散落的罐头皮,都无一不在昭示这里曾有人居住。手电筒的灯光扫过屋内装着铁条的小窗子,小心决定在这里先挨过今晚。抓住伽罗的手腕把他带进杂物间,小心关上了身后的门,转身将门反锁上。
抓起锅架上的打火机上,小心点燃锅架下的木块,把按灭的手电筒收进背包。暖橙色的火焰映亮了整个房间,也给少年清瘦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恍恍惚惚却让人无法挪开视线。学着小心的样子盘腿坐下,伽罗伸手摸了摸跃动的火苗,刚刚感受到一丝温度,手便被小心一把推开了。
“这个,不能碰。”低下头整理着背包里的物资,小心轻声提醒着那个险些把火焰按灭的家伙。“抱歉。”有一下没一下地扯弄着手臂上的针线,伽罗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莫名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的错觉。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但在失去了疼痛感之后,记忆仿佛一并变得模糊起来。试探性地张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他望着那个缓缓愈合的齿痕,莫名的情绪渐渐攀上了心头。
小心并没有注意到伽罗异常的动作。拧开水瓶把雨水倒进锅里,又拆开两包压缩饼干捏碎了撒在水里,小心用瓶子搅动着逐渐变得粘稠的雨水,倒了些盐进去,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小包硬邦邦的干牛肉,撕成丝状放进锅里。
锅中的汤汁很快便咕噜咕噜地冒出了气泡,牛肉干淡淡的肉香混着压缩饼干被浸泡后的甜味,填满了这个狭小的房间。将锅子从锅架上取下来,小心捡了两个还算干净的罐头壳,乘了些肉汤递给了伽罗。
木木地说了声谢谢,伽罗接过罐头盒,喝了一口里面的汤汁。麻木的舌尖和口腔依稀能分辨出汤汁黏腻的口感,却尝不出丝毫的味道来。往小心的方向挪动了几寸,伽罗看对方小口小口地吃得正欢,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意。
填饱了肚子之后,小心叮嘱伽罗不要开门也不要乱走,便将火熄灭了。在短短的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太多,此刻疲惫到了极点的他根本无暇顾及太多。只要他还活着,只要我不是孤身一人,就不需要再奢求什么了。胡乱地思考着,他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闭紧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打进杂物间的时候,小心猛然睁开了眼睛。还未清醒的思绪凝聚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伽罗牢牢地圈在怀里。阳光洒在他近在咫尺的精致眉眼上,浅灰色的皮肤隐约透出了些许柔软干净的意味。试探性地挪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小心意识到让自己昨晚睡得不安生的罪魁祸首便是面前这人,无奈地开口说道:
蓝发男人修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缓缓睁开的冰蓝色眼瞳因为适应不了强光而微微眯起。“小心,早。”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伽罗并没有放开怀中那人的意思,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从未被人拥抱过的小心并没有办法对自己此刻的心境下一个合理的定义,但诚实的身体显然并不排斥。不动神色地皱了皱眉,他用力推开身边那人,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低下头犹豫了很久,小心还是取出昨天放在背包里的打火机,将它放回了原处。“伽罗,该走了。”径直走到门前拧开门锁,小心冲伽罗挥了挥手。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跟在小心的身后走出了门。
离开居民楼,小心回忆着先前在收音机中听到的市政厅避难所,决定向东方前进。伽罗跟在小心身后沿着马路前进,还没容二人走出太远,少女嘶哑的哭喊声便迫使他们停下了脚步。被装在集装箱中的少女只露出了头颅,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空洞的眼神无助地投向伽罗,少女哭泣着,沙哑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循环着同一个音节:
无论如何,这种哭声太容易引来附近的丧尸了。小心环顾了四周的集装箱,并没有发现丧尸的身影,便向前紧走了几步。伸手拦下了正欲上前的小心,伽罗皱了皱眉头,走到了少女身前。在手指触碰到集装箱的那一瞬间,少女的哭声戛然而止,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活脱脱像个人偶。
还没容小心反应过来,坚固的集装箱便在瞬间碎裂。站在集装箱碎屑中的少女胸口长着一张满是尖锐牙齿的竖立的巨口,巨口两侧已经不剩了多少皮肉,一根根尖锐的肋骨像是巨型蜘蛛的腿一般外翻着,雪白的骨上挂着刺目的鲜红。没有给伽罗留下丝毫思考的时间,少女冲着他扑了过来,收紧的肋骨死死地将他禁锢住,獠牙密布的巨口大张着,冲着他的头颅狠狠地咬了下去。
小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剧烈颤抖着,咽喉处像是有什么异物在不断膨胀,逼得他几乎要呕吐出来。瞪大了双眼,他看着伽罗的背影,难以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伽罗背对着小心安静地站着,几根硕大的骨椎从他的腰椎骨里穿透皮肤刺出来,像是一条条血淋淋的骨蛇,撑开了那只几乎要碾碎自己头颅的巨口。骨椎的尖端长着的锐利骨刃斩断了钳制伽罗肩膀的肋骨,又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直直地冲着少女的咽喉刺了下去。
穿着粉色lo裙的少女从集装箱的角落里冲了出来,稚嫩的小脸上挂着绝望痛苦的神情,径直冲着伽罗扑了上去。
“伽罗!停下!”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小心冲着伽罗叫出了声。听到小心的声音,伽罗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脚将少女向正前方踹去,伽罗后退了几步,抓住小心的手剧烈地喘息着。少年手指的温度将他内心的杀戮欲望生生压制了下去,脊椎中生长出的骨椎也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般,缓缓地缩回了主人的身体。
穿着lo裙的少女跪坐在脏兮兮的沥青路上,安抚似地抚摸着那个怪物的头发。方才还暴戾无比的怪物,此刻像是粘人的小猫一般,轻蹭着少女的指尖,没有张开的口中扯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单音:
有意识的怪物,刻意布下的陷阱,是为了捕食……丧尸?回忆着方才脑中串联起的线索,小心低头打量着少女惨白的小脸,冷冷地开了口:“他是我的朋友。”
“原来如此,你和我,遇到了同样的事情。”温和地微笑了一下,少女从地上站起,扯了扯lo裙上的皱褶:“我叫二墨,是个学生。你要去避难所吗?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二墨的微笑让伽罗莫名有些不舒服。上前一步将小心挡在身后,他看着少女讳莫如深的微笑,低头询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对方同常人无异的语言能力让二墨怔了怔,但话已出口,自然没有退缩的理由。转到小心的面前,二墨打量着对方清俊的侧脸和异于常人的湛紫色眼瞳,手指指向伽罗,缓缓地开了口:
废弃停车场中黯淡的灯光忽明忽暗,将逐渐走近的纤瘦影子拉扯的愈发细长。德里克回过头,朝着黑发少年走来的方向吐出了一口白烟。少年包裹在黑色风衣下的身影笼罩在漂浮的烟雾里,看不明晰,却着实让他无法挪开视线。
即使满心怀疑,但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信息素气息,虽被刻意掩盖过,却仍是充满了毋庸置疑的侵略意味。
“你要的东西。拿去。”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让少年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地契。交出来。”
“和传闻一样不近人情啊,小心先生。”深吸了一口雪茄又缓缓呼出,德里克眯起眼睛打量着少年那张过分年轻的脸,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掌心:“早就听闻星城的头号杀手是真正的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难怪你们话事人会如此喜欢你,生的这般模样,别说是那种老顽固,就连我都几乎无法自控了。”
松开手将牛皮纸袋丢在地上,小心后退了半步,冷漠的神色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惧:“我不想再重复了。地契。”
弯腰捡起纸袋交给一旁的保镖,德里克的脸上浮现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放心吧,你们话事人的面子,多少是要给的。”示意保镖从手提箱中取出装着地契的文件袋,德里克低下头,视线凝固小心线条完美的下颌上:“首领非常欣赏你的身手。或许你可以考虑加入我们,我们能够给你的,会比星城高不止十倍。”
“没兴趣。”从文件袋里抽出地契来,小心用指腹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水印,确认无误后便将它装了回去。香料味从文件袋里飘出来,浓郁的香甜气息刺的他鼻腔有些发痒。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他不再言语,转身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棍棒划开空气的细微声响在身后响起,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小心侧身向右躲闪,藏在腕套里的短刀随着小臂的晃动被抖落进了掌心。“首领吩咐了,尽量别弄伤。”德里克冷冰冰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混着那愈发浓郁的甜香,让小心的脚腕开始微微发软起来。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手中的文件袋狠狠地向一旁掷去,随即迅速向前跃了半步,右手向前上方横挑,无比精准地划开了那个保镖的喉咙。
一脚跨过男人倒下的尸体,小心冲着出口的方向快步跑了起来。胸腔中逐渐积蓄了温度,像是有滚烫的东西在心脏处扩散开来,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寸皮肤。脸颊灼热的疼痛感逼得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他望着从出口处的阴影里走出的几个打手,在心里规划着最佳的逃往路线,像是孤注一掷般冲着最角落的打手扑了上去。
打手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在这般情况下对方的反应还能如此迅速。等到他慌慌张张地举起铁棍时,那个漆黑的身影早已扑到了他的面前。反手将短刀插进男人侧颈,横向用力挑断动脉,少年的动作仍是优雅,像极了捕猎中的黑豹。趔趄的脚步已经不足以帮助他躲下喷溅而出的血液,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让他本来就泛起血色的白皙皮肤更是平添了几分狰狞。用力推开打手倒向自己的尸体,小心向一侧的窗户奔跑了几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肩部巨大的外力几乎要把小心的骨骼扭碎。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喘息着,他听到了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声音,震的他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细密的汗水从他的额角和脖颈渗出,又被皮肤滚烫的温度蒸干,空气中弥漫着甜酒醉人的芳香。
“你果然不是Alpha。”走到小心面前,德里克弯下腰,打量着对方已经蒙上了水雾的湛紫色眼瞳,戏谑的语调里多了几分怜悯:“过量的抑制剂和Alpha的临时标记。很好,如果不是有人提前告诉我真相,还真是要被你骗了啊。”
“是……是谁……”喉咙干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小心艰难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语调已经变得绵软不堪。“你不会想知道这个答案的。啊,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男性Omega这种无用的存在呢?既无法生育,也无法为社会提供生产力。”蹲下身来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小心额角的汗水,德里克嗅着指尖浓郁的甜酒气息,满脸冰冷的笑容讳莫如深:“不要再挣扎了。作为权势玩物的命运,你早就该接受了。”
少年用沉默回应着对方侮辱性的话语,蒙上了情欲色彩的眼瞳仍是冰冷,却再也凝聚不起那刺骨的杀意。作为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他自认为自己早已可以泰然面对一切,但在药物和死亡的催化下,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他的脑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引擎的轰鸣声撕碎了这一片死寂。驾驶着摩托车的男人单手举着银枪,散开的天蓝色长发被气流撩起,在空气中凌乱地飘舞着。“是……是伽罗!马上撤……”还没容打手将话说完,银弹便无比精准地击中了他的眉心。肩膀处的重压终于消失,小心艰难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他仿佛在水光潋滟之中看到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接连响起的枪声将所有的打手都送去了地狱。摩托车在德里克面前漂移出一道并不规则的半弧,稳稳地停了下来。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摘下了硕大的风镜,冰蓝色的眼瞳中燃烧着名为仇恨和愤怒的火焰。高举的枪稳稳地瞄准德里克的额头,伽罗半跪在地面上,单手搂住小心的肩膀,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薄荷味的信息素和甜酒味的信息素交缠在一起,混合出一种冷冽的甜香。下巴抵住伽罗的颈窝,小心剧烈地喘息着,皮肤的燥热仍是挥之不去。“告诉我。他碰你了吗?”转过头来,伽罗用额头抵住小心的额头,清冷的声音温柔到仿佛能滴出水来:“哪只手。”
“左手。请给我个痛快。”德里克低下头,像是认命一般举起了双手。他也并非没有想过掏出腰间的枪争取一丝生还的可能性,但自己面对的是整个道上无人不知的男人,传说能够将千种兵器驾驭到极致的“千刃猎手”。即使伽罗的目光完全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但德里克几乎可以肯定,但凡自己弄出半点儿声响,那个野狼般危险的男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温和地抚摸着小心单薄的脊背,伽罗冷若冰霜的眸子中浅淡的温柔将熄未熄。半晌,他将手中的银枪塞给小心,轻轻地松开了他的肩膀。缓缓站起身来,他一把钳住了德里克的手腕,迅速地向左后方扭转过去。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德里克疼痛至极而发出的哀嚎,在幽静的停车场中传的很远很远。
跪坐在地面上,小心揉了揉眼睛,涣散的视线凝固在那抹熟稔的天蓝色上。在药物的催化下,他无法看清男人的眉眼,只能看到那随着主人的动作而不断摇曳的天蓝色发丝,在冰冷的惨白色灯光下宛然欲活。小心死死地咬住嘴唇掐碎即将溢出喉咙的呻吟,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在了灰扑扑的地面上。无力地伸出手,他看到自己惨白的手指一次次地伸直再曲起,像是在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妄想。
骨节分明的拳头撞上德里克的额头,他魁梧的身躯在伽罗的桎梏下凌乱地摇摆着,像极了一颗没有根的浮木。德里克很难想象,这个男人颀长的身体里居然能爆发出此可怕的力气。左臂几乎要被撕扯得脱离身体,额头和颌骨处也接二连三地传来碎裂的声响,德里克喉管里泛出浓郁的血腥味,他举起右手,示意对方自己还有话要说。
左臂的桎梏突然消失了,随即整个身体便狠狠地砸向了地面。用右臂支撑着身体勉强抬起头来,德里克望着那个再度把小心圈在怀里的蓝发男人,低下头狠狠地啐了一口:“果真像传闻那般,千刃猎手伽罗,早就做了星城的走狗。”像是感受到死神将至,德里克呕出一口鲜血,嘶哑的语调浸满了浓稠的嘲讽:
“为了一个下贱的Omega。这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笑的事情了。那个Omega,你以为你的话事人真的很看重你吗?带你谈合作的时候声色俱厉地拒绝首领拉拢你的请求,背地里却偷偷让手下带来你是Omega的情报,来换取双倍的地契。你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一场笑话吗?如果我是你……”
猝然响起的枪声打断了德里克的喋喋不休。松开覆在小心手背上的手,伽罗将不断颤抖的少年紧紧地搂在怀里,温和的声音浸满了悲凉:“小心。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少年极力压抑的细碎呜咽断断续续地响起,温热的眼泪顺着滚烫的脸颊簌簌滚落,又很快被体温蒸干。Alpha信息素浓郁的气味让他身体里的药物更加肆虐地扩散起来,如成千上万蠕动的白蚁,啃食着他的理智,让他的尊严和傲慢近乎沦丧。
“伽罗……临时标记……拜托了……”艰难地说出请求的话语,小心将脸埋在伽罗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皮肤特有的气味。取下小心颈上用来固定伤口的颈环,伽罗神色阴郁地望着对方后颈上通过手术切割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缓缓地将嘴唇覆了上去。
从未愈合的伤口被温软湿润的舌尖轻轻拨开,战栗的疼痛感颤巍巍地顺着脊椎向四肢蔓延,激得他无法抑制地地呻吟出声。男人的信息素从后颈注射进身体,冰冷中掺杂着丝丝缕缕滚烫的刺痛,渐渐浇灭了那不断膨胀的欲望。小心挣扎着想要从伽罗怀里站起来,对方却像是在恐惧失去什么一般,将他死死地禁锢在了怀里。
“求你。不要。”痛苦地闭上眼睛,小心的脑海中闪过了自己无数次从死神手中逃脱的场景。从决定成为杀手的那一刻起,他便放弃了自己的灵魂,更没有资格去奢望陪伴自己一生的伴侣。“对不起。我不提了。”死死地咬下嘴唇,伽罗背靠着摩托车已经完全冷却的引擎,温柔地抚摸着少年愈发惨白的脸。晦暗的灯光还在闪烁,几只飞虫盘旋着,飞入那光明之中,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在梦中,他看到了自己在孤儿院中凄惨的童年时光,看到了领养自己的男人和善的笑脸,看到了在残酷的训练中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自己,看到了那个被称为“话事人”的父亲对自己的关爱和维护,看到了父亲无数次劝阻自己过正常人生活却被自己拒绝,看到了在执行任务时意外撞上,最后成为自己的搭档的蓝发流浪杀手。
终于换下了一成不变的黑衣,小心穿着素白的T恤,躲在阳伞硕大的阴影下,咬着插在椰子上的吸管。穿着沙滩外套的蓝发男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个。阳光洒在他略显嶙峋的锁骨上,盈盈水渍映着光,隐约透出了些许暧昧的暗示意味。
“我去厨房拿了芒果布丁。”走到小心的身旁坐下来,伽罗摆弄着布丁盖子上的塑料勺,舀起一勺递到了小心的唇边。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小心还是顺从地咬下了勺子里的布丁。抬起头望着伽罗的侧脸,小心茫然地询问道:“我们去哪。”
初春的阳光稠密的有些恼人,不消多时,少年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缩在太阳椅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小心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海风轻轻地拨弄着他柔软的黑发,那张清俊的脸在褪去了杀戮的戾气后,是异常纯粹明媚的美好模样。
轻手轻脚地绕到甲板的另一端,伽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回拨了那无数个未接来电的号码。取下挂在胸前口袋上的墨镜戴在脸上,他望着逐渐远去的海岸线,嘴角扯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中年男人急切的声音直直地传了过来:“伽罗,我们已经将对方的驻地彻彻底底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小心。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话事人。不对,宅博士。”冷冷地笑了一声,伽罗将手机凑近唇边,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端端正正地站在门边,安零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大脑中直直的一根筋直接扭成了双螺旋。少爷抱着被子,微微低着头坐在床边,散开的天蓝色长发凌乱地搭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失去了光彩的冰蓝色眼瞳中浸满了从未有过的冰冷,又隐约透出一丝压抑的绝望和悲凉来。
从少爷留学回国,自己担任他的保镖起,安零从未见到少爷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此时此刻,安零单纯的大脑并不能给出任何有用的解决方案,于是他的双脚立刻开始自作主张,带着他魁梧的身躯一溜小跑,窜到了女仆们的休息室里。
“我的小甜甜,这是我本周跟你说的第三遍了,女仆装的蝴蝶结不要系得这么高,你以为你是小魔仙吗?”红头发的女仆长掐着腰训斥着面前的小女仆华率,高耸的雪白胸部伴随着她身体抖动的幅度在华率面前晃动着,惹得对方体验到了一阵心跳过快的梗塞感。“是,是,下次一定注意。”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应着,华率又瞄了一眼对方领口下颤动的雪白,偷偷咽了下口水。
“祖耳,出事了。”面无表情地站在女仆长的面前,安零强装出一副镇静的模样,但内心早已慌得像丢了萝卜的土拨鼠:“跟我去书房。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宝贝,你最好是真的有事,姐姐还有一大堆活儿没做完呢。”轻佻地撩了撩额角的碎发,祖耳转身对华率抛了个飞吻:“哈尼,等姐姐回来再调教你哦。”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喀嚓声渐渐远去,华率不甘心地揪了揪乱蓬蓬的紫发,踮着脚尖溜到书房门口,轻轻推了推门,却发现已经上了锁。
然而此时此刻,正坐在桌边的二人并没有机会听到华率的惨叫。“啊呀,不得不说,这种地方,太适合做那种事情了。宝贝,我有点忍不住了,要来做吗?”不放过任何挑逗对方的机会,祖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软绵绵的暧昧腔调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发酵。
这些可爱的人儿们露出的羞腼表情,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拍了拍安零的肩膀,祖耳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不逗你了。你是说,少爷很不对劲吗?他怎么了?”难得将满脸轻佻的表情收敛起来,祖耳倚着沙发柔软的靠背,纤细的手指绕着发尾的一缕,轻轻打着旋儿。
“他光着上身,抱着被子在床边坐着。表情非常复杂,有点绝望,有点悲伤,更多的是茫然。就像,就像……”
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祖耳喷了满桌的口水。有些狼狈地抽出纸巾来擦了擦桌子,她开始在大脑中重新构建对少爷的认知。像少爷这样颜值和学识都是一流的男人,又是家中的独子,素来以手段狠厉闻名于业界。这不可能。无论对方是何方神圣,也绝不可能有机会侵犯伽罗。
祖耳站起身来,红色的卷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脸,隐约透出了一丝阴森的味道:“安零,你是不是又熬夜看言情剧了。”
在得到了安零肯定的答案后,祖耳决定还是去伽罗的房间看看。虽然对方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但有些事情,不搞明白的话,她心里一直痒痒的。
当祖耳从被安零撞坏的门中大大方方地走进伽罗房间的时候,小心依旧赤裸着上身,抱着被子在床边发呆。透明的阳光从大开着的落地窗洒落下来,勾勒出他侧脸完美的轮廓,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的光彩,衬的他像是个精致的人偶,美到极致却没有丝毫活人应有的生机。
抑制着内心异样的错觉,祖耳紧走了几步来到小心床前,堆起职业性的微笑,关切地询问道:“少爷小乖乖,你怎么了?需要祖耳给你一点爱的安慰吗?”仔细揣摩着对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祖耳在大脑中规划着下一句要讲的话。印象中少爷非常厌恶自己的性格,也曾经多次明令禁止自己进入他的房间,但现在这个情况,不给他点儿刺激,他估计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方暧昧的腔调终于把小心从昨晚层层叠叠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瞥了一眼面前性感妖娆的红发女人,他终于勉强接受了自己和那个男人互换了身体的事实。“少爷你怎么了?如果真的很难过的话,就用祖耳的身体来发泄吧。”难得少爷没有立刻把自己赶出去,出于自身恶劣的性格,祖耳在瞬间萌生了挑逗对方的念头:“安全套……抽屉里应该有吧?虽然祖耳不介意,但万一有了宝宝,没法和老爷交代呐……”
突然萌发的愤怒感死死地掐住了小心的心脏,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胸腔内燃烧起来,蒸的他喉咙发干,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来。那个女人又往前挪动了半寸,雪白的胸脯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小心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因为愤怒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但他无法理解,这种压的他几乎呕吐出来的愤怒感,究竟从何而来。
舌尖在微微张开的口腔中颤抖着,不停抽搐的声带终于把这个完整的字挤了出来。祖耳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心复杂的表情,心中的疑惑也渐渐有了一个答案。
“少爷,去联系那个让你心烦的人吧。”敛去了满脸轻佻的表情,祖耳后退了几步,脸上再度浮现出了职业的微笑:“有些事情,你自己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留下这句话,祖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伽罗的房间。躲避在楼梯的拐角处,她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夫人,祖耳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压低了声音,祖耳的纯金色眼中闪烁着一层碎钻般的光芒,额前的两缕刘海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愉悦,微微翘了起来。
穿上放在床头的白色衬衣,小心盯着手机屏幕上本属于自己的电话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在自己的认知中,蓝罂还是个孩子都会打网游了的中年秃顶大叔。镜中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将他的猜想硬生生掰断了,但那个红发女人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的心脏因为愤怒一而再再而三地颤抖着。
这个男人的一切,小心几乎一无所知。但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他开始揣测他的经历。他可能已经结婚,或者有了交往对象。刚才那个女人的话,又让他无法抑制地去怀疑,他们之间早已轻车熟路,多次上演了这般戏码。
伽罗是被反复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略显低矮的天花板,以及整洁朴素却狭小的房间。
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伽罗抓起这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上面异常熟悉的电话号码,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喂?”单手拿着电话,伽罗瞥见了额前细碎的黑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短发的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他渐渐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赤着脚跳下床,他四处寻找着屋子里的镜子,终于在卫生间找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将他硬生生拉回了现实。难以置信地捏了捏自己柔软的脸颊,伽罗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你是……小心?”在漫长的沉默后,他终于听到对方,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回应。
果然,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啊。揉搓着自己略显小巧的鼻尖,心理素质良好的伽罗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这样。只能等到晚上去找御子了。”伽罗现在心情莫名舒畅,赤着脚从卫生间走到客厅再回到卧室,他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这间小小的一居室,顺手拿起了床头的星空魔方:“你在……不,应该说,我在哪里?”
大概三小时车程。回忆了下日程安排,伽罗想起下午的签约仪式,开口道:“我马上去找你。但是下午有很重要的签约仪式,你必须代我去。”
“下午。有微分几何的周末分享会。”短暂的沉默后,小心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还是个学生。“那没办法了。晚上游戏里见吧。”盘腿坐在柔软的床铺上,伽罗努力压抑住即将溢出的笑意:“去找一个叫安零的。他会带你去签约现场。”
给自己了一个“去QQ上找上课地点”的虚假理由,伽罗翻看着小心的通讯录,排查着所有存在潜在威胁的对象。他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幼稚的初中生,但不知为何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窥探他的的冲动。没有单独分组,没有可疑备注,真是个好孩子。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伽罗回忆着曾经的初遇和相处的点滴,内心微微酸涩的充盈感呼之欲出。
脑海的深处,像是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逼问着,那个一直被他逃避的问题。23年来一直空白的感情生活并不能给他提供任何有参考意义的回应,在遇到小心之前,他也从未萌生或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余生的念头。回忆起他们一同在斩琴雪境坠落的瞬间,在无比真实的死亡错觉下,他的脑海中全是少年不染纤尘的脸。
但此刻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把身体换回来的方法。毕竟,他也没有和自己谈恋爱的嗜好。穿好鞋子站起来,伽罗走到冰箱前,打算先填饱肚子。
还没等他打开冰箱,玄关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打开,伽罗看着面前精致可爱的少女,内心不禁警铃大震。
“小心?你怎么了?我的妆花了吗?”被对方异样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二墨尴尬地搓了搓手,露出了一个饥饿的微笑:“能借点酱油给我吗?最好能有老干妈,我实在是吃不动白米饭了。”
还好,只是来借酱油的,不是来泡我的。伽罗松了口气,转身来到厨房,一通翻找后终于找到了一瓶还没开封的老干妈。走到门口把老干妈递给眼巴巴等待着的二墨,他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慢走不送的表情。
“奇怪,小心今天的表情好丰富啊……”在心里嘟囔着,二墨赶紧道了谢,如获至宝一般捧着老干妈下了楼。由于太过专注,在楼梯狭窄的转角处她撞上了正在指挥工人搬东西的少女,少女手中精致的点心盒子掉在了地上。
“啊,抱歉抱歉!”把老干妈夹在腋下,二墨弯腰捡起了点心盒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啊,没关系的。不如送你好了。”短发少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也住这个楼吗?我叫Airbor,是刚搬过来的,你可以叫我A酱。以后多多关照啦。”
少女甜美的面庞让二墨心头的小鹿开始撒欢。“我是隔壁楼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我叫二墨,很高兴认识你!”掏出手机把QQ二维码戳出来,二墨期待地眨了眨眼睛。抚了抚额角的A字发夹,Airbor掏出手机扫描了对方的二维码,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快乐二墨夹着老干妈,一路连蹦带跳地离开了。Airbor这才敛去了满脸的笑容,手指滑动几下点开了一个好友的资料卡,看得有些出神。
“小心哥哥,我回国找你啦。”把手机按在心口,Airbor的小脸上满是崇拜和痴迷:“我在你家楼下买了房子哦,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可惜,亲手做的点心被那个冒失鬼撞掉了,送给小心哥哥的点心,一定要是最最完美的才行。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Airbor已经在心中为自己规划好了人生——和小心哥哥谈恋爱,然后结婚,生两个漂漂亮亮的小宝宝,看着他们长大……
与此同时,签约仪式的宴会厅里,被迫成为总裁的小心正坐在满桌的珍馐前,漫不经心地划拉着一块杏仁蛋糕。
“天呐,这么多好吃的,这次真的是赚大了。”一旁的小角落里,白发少女咽了咽口水,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的烤鹅。“不行,白狼你真的不能再吃了。下午的签约仪式非常重要,万一你把衣服撑坏了……”
“我的雪影大小姐,人活着不为了吃饭还能干啥呢?难道是泡男人吗?”一把撸起袖子,白狼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迈了几步。站在角落里,雪影看着远处那个顶着一头雪白大波浪的女孩,从桌头吃到了桌尾。
单手举着半只烤乳猪,白狼咬了一大口咔嚓作响的脆皮,油脂被牙齿挤压出来,和甜美的肉汁混在一起,让白狼陶醉在了甜蜜的海洋里。喝了一口杯中甘美的红酒,他放下酒杯继续向海参的方向移动,但不慎踩到了垂下的桌布,整个身体向一侧倒去。
正在回忆昨天画舫中发生的一切,小心并没有注意到迎面飞来的半只烤乳猪。直到那泛着浓郁肉香的油腻物体直直地拍在了他的脸上,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烤乳猪的肉汁溅了他满脸,雪白的衬衫也染上了油渍。小心狼狈地把怀里的烤乳猪丢出去,守在一旁的安零健步如飞,一个擒拿把白狼按在了地上。
“抱歉,她不是故意的……”一溜小跑走到安零面前,雪影不迭地鞠着躬。“少爷。我带你去更衣室。”发觉这只是一场意外,安零松开了白狼的脑袋,将小心带去了更衣室。吃的太饱的白狼昏昏沉沉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询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死死地盯着白狼的脸,雪影的浅蓝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怜悯:“你把半只烤乳猪拍在了甲方总裁的脸上。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总裁长得好像昨天副本里的那个……”
当然,只顾着吃的白狼从头到尾并没有看到小心的脸。怀着满腔悲壮之情,她扔下一句“我去道歉”,便向更衣室的方向冲去。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消毒水味。小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颤抖的十指死死地绞住盖在身上的薄被。一片死寂中,目之所及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致。灰白的墙壁,斑驳的木地板,狭窄的窗子没有玻璃,木质的茶杯映不出影子。
隔壁的郁躁症患者例行公事一般捶着墙,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透过并不厚重的墙壁向周围的病房扩散,像是一缕火星跌进了枯草里,顺着风蔓延成了一片火海。一时间猖狂放肆的笑声,绝望嘶哑的叫骂声,尖锐刺耳的哭泣声,纠缠着,交杂着,在他的耳膜上来来回回地刮动。
小心急促地呼吸着,跪坐在床脚抱紧了自己的脑袋。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瘦削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细微的呜咽声从喉管里抽搐着溢了出来。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小心拨开已经刺进眼睛里的黑色刘海,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喉结微微颤动,他伸直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在我受了重创的大脑中只留下了支离破碎的残片,但是那些碎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粘稠的,冰冷的,潮湿的咸水,像是血红色的海,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涌来,灌进我的喉管和鼻腔,将我溺死后再丢弃在那片贫瘠干涸的赤红色大地上。
只要闭上眼睛,我仿佛就可以看到那满目的赤地千里。鲜血把干涸的泥土浸润成一滩滩泥浆,冒着白烟的残肢被烈火焚烧出刺鼻的腥臭味,战士们还未完全僵硬的尸体被后继者狠狠地踏进烂泥里。
战场上的他不再温柔,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莹蓝色的火焰缠绕着他双手化作的巨刃,不同颜色的血液玷污了那雪亮的刀锋。我转过头,看不见他黑色目镜下的眼睛,却看到了遥远方向狙击镜闪烁的诡谲光芒。
视线仿佛被冻结了,我能够清晰地看到穿甲弹旋转着钻进了他的额头,血液还未流出时子弹就已经爆裂。穿甲弹的威力,足以彻底炸碎他的头颅。
小心细细地咀嚼着盘子里的黑面包,干巴巴的面包被唾液浸泡出了些许甜味。他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声音,和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有了些许细微的差异。
“你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小心的床前,规规矩矩的冰冷笑容让他看上去活像个机器人。他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护士把乘着药物的托盘递过来:“医学界从来没有两个人格可以和平共享一具身体的先例。出于对肉体的渴望,外来的人格会杀死主人格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我们在战场上捡到了你,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是个战士。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治疗,早日回归战场。”
对方机械般的话语小心没理由地感觉到了恶心。后退了半步,他冷冷地看着医生的眼睛,嘲弄般地嗤笑了一声:“我好得很。我要出院。”
“你或许还不知道,外来人格已经强大到可以操纵你身体的程度了吧?在两个月前,敌方曾派特务来暗杀你,就是在那个时候,你的第二人格用不知从哪里捡到的刀具穿透了对方的心脏。”
牙关被巨大的外力撬开,那些药片,药粉,药液,被强制性地塞进食道里,随着食道的蠕动滑进胃里。胃部和喉咙不停地抽搐着,鼻腔和食道里满是苦涩的味道,好恶心,好恶心。
在医生离开后,小心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拿手指在喉咙处拼命地搅弄着,那些掺杂着黏稠胃液的药物被呕了出来,一滩又一滩挂着血丝的液体,溅的满地都是。
终于有一天,小心被噩梦惊醒。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手里紧紧地握着装有精神性药物的药瓶。
服下这个药物,就相当于把两个人格推向了决斗场。意志力较强的那个人格会活下来并独占这个身体,较弱的人格会彻底消失。
血红色的海再一次猖狂地翻涌而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它没有肆虐地将他吞没,而是将他轻轻托举起来。漂浮在粘稠的血水中,小心闭上了眼睛,却分明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在同他一起浮沉。
“恭喜,第二人格已经在你的身体里消失了。”医生握了握小心的手,机械般的笑容有了一丝真诚的意味:“现在可以出院了。有个男人从你住院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等你,去找他吧。”
离开了满是腐败气息的房间,细碎的阳光洒在小心那有了一丝血色的皮肤上。滚烫的光擦拭过脸颊和手臂,撩拨起一丝微弱的灼痛感,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心脏在胸膛里缓缓地跳动着,微弱的风晃动着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像是迈入了新的一天一般舒畅。
看到小心走进,坐在等待室长凳上的红发男人异常激动地站起了身。小心感到自己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问:“你在叫谁?”
南疆正值盛夏,湿热的气候所孕育出的诡异植物猖獗地生长着,但此刻控制着那个蓝发男人身体的少年并无心去欣赏这光怪陆离的美景。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小心在副本门口商店里领到了拜帖,握紧了刚刚装备上的短刀。
副本地图是漂浮在雪湖湖心的巨大画舫,鎏金嵌玉的华丽雕饰被透明的冰凌覆盖,奢靡的气息却未能减损分毫。结了冰的玉质桅杆上,鲜红的绸缎随风飘摇,娇艳欲滴,却隐约透出了丝丝阴冷的诡谲意味。
来不及思考更多,小心一脚踏进了“红袖迷魂局”副本的大门。原本空气中的灼热渐渐褪去,裹着冰冷水汽的风抚摸着他的脸颊,让他原本紊乱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不知是何种乐器发出的清脆泠泠声由远及近,小心蓦然睁开了双眼,将手中的短刀冲着声音的源头狠狠地掷了出去。
穿着东瀛服饰的少女从彩绘屏风后缓缓走来,木屐有节奏地叩击着地板,扯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哒声。不紧不慢地走到小心面前,少女缓缓颔首,过分整齐的黑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那张惨白的小脸。“客官,画舫禁止使用武器。再敢造次,奴家就只能请您离开了。”
双手将怀里的衣袍托举起来,少女跪坐在地上,清冷的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挑逗的意味:“奴家是这里的侍女长雪影。客人,初来此地,让雪影来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冷静。她只是个NPC。而且现在,我手里也没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压制住想要砍人的冲动,小心后退了半步,将视线从雪影身上挪开:“我是来找人的。”
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细长的双眸中凝固着一汪深蓝,隐约透露出些许暧昧的情愫:“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方,又何必辛苦自己伪装成正人君子呢?既是虚幻,须臾的放纵,何罪之有?”
雪影慢慢地从地面上站起,柔腻的语调像是在蛊惑什么一般,一字一句地砸在少年心上。她的眼中浮动着清清浅浅的黯淡光芒,像极了神话故事中摄人心魄的鬼魅。不可否认,少女生了副令人无法拒绝的样貌,但此时此刻的小心,恍惚间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无端的愤怒从胸腔的深处迸发出来,原本的理智再也无法克制本能的冲动。小心后退了数步,顺手抓起了一旁的烛台,几乎像是发泄一般,用属于那个男人的声音,骂出了一句:
“哈哈哈,恭喜雪影大人迎来本日第二次幻术失败!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颜值越高,幻术抗性越强吧!”画舫的一处隐藏房间里,身形略显瘦高的少女抿了抿手中深红色的口红纸,笑的花枝乱颤。
“雪狼,哦不,白狼小崽子,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一把扯下对方带歪了的黑色假发,雪影冷笑了一声,伸手使劲揪了揪对方柔软的白色卷毛:“在马戏团副本弄断长椅,在海洋馆副本咬穿铁锅,还送出了第一个白狼宝箱。怎么,现在又跑来画舫副本扮女人,是想在地上凿个洞把画舫沉底咯?”
“要秃了要秃了……”好不容易从雪影的魔爪中挣脱,白狼正了正刚才被挤歪了的胸,捏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有男人,才能懂得如何诱惑男人。放心吧,这次我一定把那小子拿下。”
雪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关爱智障的神情。一把抓起桌子上沾满了血迹的破烂和服塞进白狼怀里,她掏出NPC工作分配清单,揪着白狼的耳朵把他按在了清单上。“作为第一次来打工的新人,你只要在‘还魂之境’中扮演一个被心上人狠心抛弃,自缢然后又化为厉鬼的可怜女人就好了。只要玩家拿到你生前的遗物,你就露出一副夙愿得偿的表情,然后羽化升天,听明白没?”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穿着宽大衣袍的女孩伏在桌子上,对着杯子里的绿茶小口小口地吹着气。“我的孩子们,很可爱吧?”半晌,女孩悠悠地开口,声音却宛如暮年老妇一般沧桑:“那个蓝色头发的孩子,是来找你的。你和他的故事,我很好奇。”
“御子大人,既然我已经完成了您所有的挑战,那么您理应回答我的问题。”握着已经冷掉的绿茶,黑发少年湛紫色的瞳仁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请您回答我,如何在两个不同的账号之间,进行数据的互换。”
女孩苦恼地敲了敲小脑袋,从桌子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御子这种生分的称呼,叫我奶奶就好。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哦。我和我的孩子们不一样,她们的身体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而我呢,是重梦世界诞生的伊始,创世者所创造出的,像是这个世界的山川河流一般,真实存在的东西。或许你应该站在我的立场和我交流,这样,我们都可以节省时间。”
这个游戏中的AI,自我意识已经强大到虚构出了一个世界吗。伽罗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顺着她的意思解释道:“我想和另一个人,交换身体。”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慵懒地抬起头,御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罐出来:“和那个人,同时喝下这罐酒就可以了。”御子深黑色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在闪烁着,半晌,她把陶罐重新放回了袖子里:“酒只有这么一罐。想要得到它,就看那个孩子的表现吧。”
鲜红色的缎带像是蜿蜒蠕动的红蛇,捆缚住了伽罗的四肢。“抱歉啊,奶奶想给他增加一下考验的难度,只能借你一用了。”御子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无比慈爱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伽罗的后背开始发冷起来。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他叹了一口气。
“说好的很快就能走出画伶迷宫呢……”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望着入口处残破的木门,白狼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三个小时啊!三个小时!我就算是花三个小时训练一只鸡,它也该从迷宫走出来了!”
而此时此刻,罪魁祸首仍在迷宫之中寻找着方向。“左侧道路的图上的侍女有1348根头发,我是第十次来到这个地方。右侧道路的图上的腊梅有79片花瓣,我是第十九次来到这个地方。走左侧出去的概率更高。”在心里默默地推理着,小心再一次试图在脑中重构整个迷宫的全貌,但仍是徒劳。
有一种真人解谜游戏的既视感……小心环顾着周围残破的情景,开始根据任务提示进行调查。挖出被埋在花盆里的钥匙,打开首饰柜,小心拿到了一把剪刀。把剪刀从道具栏拖出来,对准房梁上的白狼使用。只听得扑通一声,早已精疲力竭的白狼便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我……好苦啊……”从地上缓缓爬起的白狼拖长了音调,一瞬间小心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种极其真实的凄凉感。继续探索着这个房间,他用床板下的火柴点燃了蜡烛,解开了小木匣上的孔明锁,拿到了一封空白的信。稍作思考,他将信放置在烛火上,隐藏的文字便很快地显示了出来。
目瞪口呆的白狼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蓝发男人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解谜过程。中途他试图前去恐吓对方,但早已陷入推理之中的小心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在一系列连贯的解谜之后,小心推断出金钗就被藏匿在白狼上吊位置的正下方。用衣柜里翻到的铁棍撬开那块木地板,他把金钗从泥土里挖出来,递给了一旁的白狼。和那支金钗一同被塞过去的,还有小心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一句话:
白狼现在很想杀人,但是他做不到。他能做的,只有硬挤出一丝夙愿得偿的笑容,在一片纯白的光芒中渐渐消失了。
画舫的尽头是一扇红木大门,推开那扇门,映入小心眼帘的是一个洋溢着喜庆气息的房间。红木地板上放置着红木桌椅,红木墙壁上贴满了鲜红的囍字。桌上摆着一对血红色的酒杯和两双鸡血玉材质的筷子,红色的蜡烛还未点燃,红盘子里的食物仿佛留有余温。
视线移动到房间角落里的大床上,小心踩着满地的红纸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掀开了锦缎织就的帷幔。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面前那个和现实中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此刻正跪坐在绣着龙凤的柔软锦被上,双手被红缎带牢牢地吊在床顶。听到异样的声响,少年睁开了眼睛,湛紫色的瞳仁中浮现出了非常明显的慌乱。
眼前的景致在瞬间扭曲。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原本满目的赤红色都化成了纯粹的黑和白。纯黑色的墙壁上,惨白的绫罗遮盖着大大小小的“奠”字。白色的蜡烛被突然点燃,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在房间里打着旋儿飘荡着。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小心猛然抬起头来。他发现不知何时,床顶已经变成了棺材的盖子。
几乎是下意识地扯断伽罗手上的白绫,小心一把将对方从即将合上的棺材里拖了出来。稀稀落落的掌声从身后响起,小心站起身来,满脸警惕地盯着对面那个只到自己膝盖的女孩。“不输给‘那个人’的反应速度呢。你们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那么,拿去吧,你想要的东西。”御子轻轻地拍了拍小手,苍老的声音让小心不禁怔了怔。
“合欢酒,可以实现灵魂互换。放心吧,没有酒精,不会醉人的。”爬上板凳将酒倒在桌上的红杯子里,御子冲着二人招了招手:“把它喝掉吧。哦,对了,要把手臂勾在一起哦。”
几乎是出于生理本能,伽罗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阵燥热。这身体真是意外的容易害羞啊,他在心里暗自感慨着,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小心。显然对方的情况也并没有比自己强到哪里去,从他那副像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便可推测出一二。
她的意思是,我要顶着这个中年秃顶大叔的游戏账号,在这个看起来像个灵堂似的场景里,和我自己的账号喝交杯酒。
“游戏而已。忍忍吧。”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酒杯,黑发少年那张很难做出表情来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慷慨就义的绝望。艰难地举起酒杯,小心别过脸去不去注视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敷衍地勾住对方的手臂,一口便把酒灌了下去。
又麻又辣的疼痛感顺着喉咙炸裂开来,像是吞下了一口浓度极高的花椒水。时间仿佛凝固了,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先前所有的不适感都已经褪去。小心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蓝发男人,没有任何言语,直接离开了副本。
终于拿到了自己的账号,小心盯着已经所剩不多的时间,默默规划着接下来的日程。距离关服还剩下两个小时,半个小时用来做40级解锁的新主线,剩下的时间去拍卖行买张图纸锻造护甲吧。
“醋栗鼹鼠的眼泪,十滴。醋栗鼹鼠……”整理着锻造所需要的材料清单,小心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强烈的困意突然袭来,他意识到已经到了关服的时间,便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本想睡个回笼觉,但过分宽阔的天花板和头顶硕大的水晶吊灯迫使他睁开了眼睛。覆盖在身上的软被散发出一股陌生的洗衣液味道,纯白色被单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自己的公寓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低下了头,看到几缕天蓝色的长发搭在自己肌肉线条优美的赤裸胸膛上。
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来,小心冲向了一旁的卫生间。硕大的水晶穿衣镜前,他看到了镜子,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相貌和游戏中的蓝罂别无二致的蓝发男人。镜中的男人五官线条完美到了极致,冰蓝色的眼瞳因为恐惧而大睁着,却掩盖不住那清澈如水的温柔意味。
周末的清晨是安零最惬意的时光。这个时候家里的佣人们会集体开会,没有时不时询问他工作进展的保安队员,没有怯生生地前来请求他帮忙擦天花板的小女仆,没有突然出现吓他一跳的怪老头大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和美好。
窝在后花园小角落的长椅上,泡上一杯从超市半价抢购的啵啵红茶,加入半勺吱吱炼乳,几颗咪咪珍珠,搅拌均匀。调皮的阳光,像是灵动的小精灵,落在他膝盖上那本摊开了的《板栗魔王自传》上。
通过血液传播的病毒席卷了这座城市。然而,绝大部分的感染者并未丧失人性,无法对其实施人道毁灭。
非常传统的校园鬼故事,人物性格把握不准,剧本极其令人无语。技术力低下,所幸并无影响整体流程的bug。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低下头望着面前那个只到自己膝盖的女孩,神色露出了些许阴郁。过分纤瘦女孩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瘦削的小脸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泪花,映着手电筒的光芒,竟也有了几分熠熠生辉的意味。赤着脚踩在井底的淤泥上,女孩抱紧了双臂,高高地仰起脸紧盯着面前的黑发少年,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警觉。
蹲下身来冲着女孩笑了笑,小心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温和一些:“先上去,好吗。”像是被小心奇怪的笑容吓到了,女孩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不好!妈妈说了,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呜呜呜……”
小心伸出的手僵硬地悬在了半空。“花花已经赢了,但现在是回家的时间了。跟这个哥哥上来好不好?叔叔是警察,不会骗你的。”伽罗温和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女孩扬起小脑袋犹豫了很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呜……那警察叔叔,一定要告诉爸爸,你们没有找到花花!一定!”
在得到了伽罗的回应后,女孩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把手递给了小心。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死死攥着藤条,小心咬紧了牙关,等待伽罗将藤条慢慢拉出枯井。右手触碰到了那人温热的掌心,随即整个身体便被拉扯回了地面。小心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伽罗的手,怀里的女孩却像是得到了解救一般,扑过去抱住了伽罗的膝盖:“呜呜!警察叔叔,这个哥哥好吓人啊!”
弯腰把女孩抱起来,伽罗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花花不怕,我们送花花回家好不好?”女孩的体重实在是太轻,稀疏的短发像是枯草一般,没有半点儿光泽。压制住内心异样的情绪,伽罗向村庄的方向走去,温润如玉的脸上仍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容:“花花捉迷藏很厉害呢,是和爸爸妈妈在玩吗?”
“花花当然厉害啦!”,像是感受到了伽罗语气里的夸奖,女孩得意地仰起脸说道:“不过这个地方是爸爸帮花花找的哦,还是爸爸比较厉害!过了好久好久,妈妈都没有找到花花呢!”转过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心,伽罗冲着他伸出了手,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对方并不友好的眼神回应。
距离村落已经很近了,伽罗放满了脚步,向女孩轻声询问道:“花花,想不想玩过家家的游戏呢?”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警察叔叔要演一位老师。花花知道什么是老师吗?”
“那么接下来,叔叔就是老师了,你和哥哥是叔叔的学生。如果别人知道了叔叔的真实身份,花花就输了哟。”
“花花一定不会输的!”女孩像是捣蒜一般点着自己的小脑袋。迎上伽罗讳莫如深的眼神,小心微微点了点头,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古色古香的小镇子里,亮起了稀稀落落黯淡的灯火,冰冷的浅白色,没有丝毫温暖的意味。在女孩的指示下,伽罗和小心在村落狭窄的羊肠小道中穿梭着,最终停在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前。伽罗在木门上轻拍了几下,过了很久,伴随着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门被猛然拉开了。
看到面前的漂亮男人和被他抱着的女孩,木门后的男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地,他便一把将女孩从伽罗的怀里抢过来,骂骂咧咧的说道:“小丫头片子,这么晚了都不回家,在外面玩疯了是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男人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一边后退几步打算关门,伽罗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超星大学历史系的教授,这是我的学生。听说息咀村盛产瓷器,恰好我们民俗考察需要一批样品,请问您可以推荐一下卖家吗?价格方面好商量。”
男人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腐烂白菜气味,小心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小动作。“瓷器是吧!那你们可来对地方了!”男人的语调突然变得热情起来:“先进来吧,天都黑了。”“打搅了。”跨过那扇木门走到房子里,伽罗紧走几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四四方方的小菜地里种着几株稀稀落落的青菜,菜地的角落里堆满了瓷器。见有生人来,院中的大黑狗吠了几声,却换来了男人恶狠狠的一脚。
转身打开身后柴房的门锁,男人冲着黑黢黢的柴房大喝了一声:“臭娘们儿,还不快给客人准备吃的!”柴房里冲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女人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像是干柴一般,高高隆起的腹部显得格外显眼。她一把将女孩抢到了怀里,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厨房。“这位老板,那,我们屋里谈?”男人讪讪地搓了搓手,讨好的语调混着身上的腐烂气味,让小心有了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昏暗的电灯下,伽罗把玩着手中的粗劣的瓷壶,清俊的脸上始终挂着文雅得体的笑容。“相当有个人风格的作品。您打算如何定价呢?”男人紧张地搓了搓手,试探性地说出了一个数字:“三十元一只。”原本打算等对方将价格砍下来,但伽罗显然并没有这个意思。从口袋里掏出钞票来放在桌子上,他将茶壶递给一旁的小心,诚恳的语调听不出丝毫的端倪:“没问题,这些就当做是定金。我们大概需要四十只瓷壶,但是今天天色已晚,可否在此地留宿呢?”
“当,当然没问题!”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钞票,男人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喜色:“请跟我来这边。”小跑几步拉开卧室的门,男人讨好地弯下了腰:“房间乱了点,老板,对不住哈。一会饭做好了,我再来叫你们。”
男人悄悄地退出去掩上了门,狭窄的房间内,只剩下了饶有兴趣打量周围环境的伽罗和一旁低头沉默不语的小心。“真是糟糕。”转身走到小心面前,伽罗故作严肃的开口:“这个房间……好像只有一张床。”
像是早已熟知对方无趣的性子,伽罗敛去了那抹戏谑的笑容,平淡的语调像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交换一下情报吧。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今晚后半夜有暴雨,他想杀人。他没杀过其他人,你没有太高的死亡概率。那个母亲的反应……不正常。”和聪明人交流确实轻松啊,在心里这样感慨着,伽罗从口袋中抽出一支录音笔来:“看来我不需要对我的行为进行解释了。接下来我会联系接应我们的人,在他们赶来之前,证明给我看吧。你的直觉,到底敏锐到了什么地步呢?”
接过伽罗手中的录音笔,小心盯着墙上模糊不清的字体,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唾!又输了一晚上!一群杂碎合起伙来骗老娘的钱!”女人尖锐的叫骂声撕破了这片沉寂,伴随着她的走近,腥涩的血腥味缓缓地钻入了小心的鼻腔。觉察到小心表情的变化,伽罗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餐桌上摆放着几碗白粥、一盘青菜和一小碟蒸腊肉,这便是这家的晚餐了。女人抱着花花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挖了小半勺白粥吹了吹,送到女孩嘴边。咕噜一口吞下勺子里的白粥,花花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冒着香气的蒸腊肉,摇了摇女人的衣角,轻声乞求道:“妈妈,花花想吃肉肉……”
本来就脸色极差的老人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毫不遮掩地咒骂道:“吃吃吃!你这个赔钱货,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花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女人急忙抱着她,冲出了房间。
“不好意思啊老板,我妈今天输了牌,心情不太好。”男人慌忙站起来打着圆场:“妈,您消消气,犯不着为了这两个赔钱货气坏身体,是不是。”在一瓶嘈杂中,伽罗清楚地听到了小心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低下头,看到少年紧握着的拳头在微微颤抖着。他是在生气吗?情绪管理做的还算到位,起码看不出什么端倪。
“理解理解。女人嘛,作用也就是做做家务生个孩子,这些都做不好,养着有什么用。”伪装出故作轻佻的不屑神情,伽罗指尖在桌面上轻叩着:“您今天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早点起来带我们去取货。”
入夜。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空气中也泛起了腥涩的潮气。女人抱着花花坐在柴火堆上,听着蛙和虫聒噪的哀鸣,表情无悲无喜。一抹光映亮了她黯淡的眸子,她抬起头来,看到黑发少年正举着蜡烛站在她的面前,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女人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抹茶拿铁味,混着花花身上的焦糖奶茶味,让被血腥味刺激了许久的小心,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烛火颤抖着跳跃了几下,最终熄灭了。一片黑暗中,少年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格外清晰。
“之前,我做了调查。息咀村,没有学校,村民普遍文化水平很低。你房间的墙上,却有艾米莉狄金森的《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中的句子。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被拐卖来的。”
“你很聪明,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大门上的锁你打不开,墙头上插满了为了防止我逃跑的玻璃片。就连院子里那条狗,也是养来防止我逃跑的……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说离开这里之后再去报警?没用的。这个村子,整个村子里的人,连同这片辖区的警方都沆瀣一气。先前那个人没能做到的事情,你照样做不到的。放弃吧。”
“谢谢,谢谢你,愿意救我……但是上一个这么做的人,被那群恶民活生生打死了……不,不行宝宝平安符,我再也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你快走吧,就当,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有光明的存在。”小心划亮了一根火柴,将蜡烛重新点燃了:“花花,或许不是你第一个孩子。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屋里的那个老太婆,杀掉过你的孩子。”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小侦探。”女人满是污垢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亮的眼泪:“我的第一个女儿,在刚刚会跑的年纪,溺死在了洗衣服的木盆里。我知道是她,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花花,也保不住。”犹豫了片刻,小心还是说出了这句残忍的话:“今天,她差点就被害死了。”
“照我说的做。”伸出手把录音笔递给女人,小心:“我说过,会救你。但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做不到。”
仔仔细细地听着小心的话语,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极其惊恐的神色。沉默了很久很久,她终于站起身来,把怀里的孩子轻轻递给了小心,向那个女人的房间走去。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原本睡的正香老人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按亮了床头的灯。当他看清是儿媳站在自己面前时,神色中立刻充满了嫌弃:“你过来干什么?滚出去。”
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老人床前,女人高高地扬起手,在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老人显然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敢打自己,她捂住了脸,肮脏的咒骂瞬间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女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但她依然咬紧牙关说出了那句话:“老不死的狗东西,你杀了我的女儿,我要你偿命。先前我怕你们,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家里的两个客人,一定会帮我逃走的。”
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老人突然大笑了起来:“帮你?你知道那个蓝头发的男人说什么吗?他说你,就是做家务和生孩子的工具!哈哈哈,帮你?你指望这种人会帮你?哈哈哈!”看着面前的女人惊愕地后退了几步,老人洋洋得意地叫骂道:“杀了你的女儿又怎么样,你这只不争气的野鸡,花那么多钱买了你,白吃了我家那么多年的饭,连个带把儿的都生不出来。我不仅杀了你生的第一只小野鸡,我以后还要杀掉那个整天只知道吃吃吃的小野鸡。你以后要是再敢生出野鸡来,我就当着你的面摔死她,听到没有!”
“妈,怎么这么吵啊,让客人听到多不好。”睡在隔壁房间的男人推门进来,压低声音劝阻着骂的起劲的母亲。“你来的正好!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反正这个母畜生命硬,怎么打都打不死。”老人从床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女人的鼻子:“注意点别打到她肚子里,万一那肚子里是我宝贝孙子可就坏了事了!”
“臭婆娘,又惹妈生气了是不是,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男人卷起了袖子,硕大的拳头冲着女人砸了下去。手腕被人硬生生抓住了,关节处碎裂般的疼痛让男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你吵到我睡觉了。”伴随着清脆的骨骼错位声,男人的手臂被伽罗硬生生折到了身后。随手掏出在房间里找到的绳子把男人捆了个结结实实,伽罗厌恶地皱了皱眉,抬脚踹在了他那张令人作呕的丑脸上。
“你!你凭什么打我儿子!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叫人!你们今天别想离开这个村子!”老人暴跳如雷地拿出手机,手腕却吃了伽罗结结实实的一脚。“真不好意思,把您给忘了。”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伽罗活动了一下手指:“伤脑筋,身为人民警察,殴打老人,好像不太好呢。”
等到警方赶来的时候,东方已经隐约泛起了鱼肚白。暴雨过后的清晨,一切都湿漉漉的。嗅到了香甜的红酒气息,小心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看到了那个穿着警服的红发男人,那双宛若稀世珍宝的酒红色眼眸下,挂着两道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伽罗!你!居然敢完完整整地站在我的面前!昨天收到你的那一个‘危’字的短信,我立刻抛下了还没泡到的妞儿,奋不顾身地连夜驱车两千公里,转头就被人拉黑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够分量的案子来,我就,我就去泡你女朋友!”
“那我去泡你的小助理!”满怀恶意地指了指还在一旁打瞌睡的小心,阿卡斯甩给了伽罗一个挑衅的眼神。
“他不是我的助理。”无奈地揉了揉脑袋,伽罗指了指被绑在桌角的两人:“拐卖案谋杀案恶意斗殴致死案,够不够分量?”
把录音笔交给一旁的法员,伽罗转过身来,嘱咐一旁的女警员去照顾女人和花花。女人披着毛毯安静地坐在车子的角落里,花花举着女警员递来的面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便马上递给了女人。
女人没有接,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花花抱在怀里。她神色游离地望了一眼小心,便很快地将视线转向了伽罗:“拜托了……先去医院……然后,送我回家……”
车子带着女人和花花离开了这座村落。这愚昧残暴的穷山恶水,吞噬了她最美好的五年青春。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轻信陌生的网友,自己是不是会像其他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般,毕业,恋爱,结婚,生子,度过自己平平凡凡的一生呢?所幸的是,自己逃出了这里。离开这里,打掉肚里的孩子,回到家人的身边吧。让一切,都从头开始吧。
从阿卡斯的书包里翻出牛奶来递给小心,伽罗颇为自嘲地说道:“用这种方式刺激那个老巫婆说出真相,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我差点就以为,你的计谋就是让那个姑娘用语言攻击的方式,气死那个老巫婆了。”
小心没有接过牛奶也没有回头,冷冰冰的语调仍是听不出感情的意味:“我知道你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但是。道歉。或者滚。”
“你不会从那个时候,一直生气到现在吧?”无奈地摇了摇头,伽罗绕到小心的身前,诚恳的语调里满是忏悔的意味:“对不起。虽然我面对的是两个没文化的野蛮人,但我不应该用那么直白的句子。”
返回H市的路上,几乎彻夜未眠的小心终于控制不住,依着车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样睡颈椎会痛。”扶着小心的肩膀把他的脑袋轻轻搁在自己膝盖上,伽罗望着小心睡梦中紧蹙的眉头,微微勾起了唇角。
“伽罗,我突然发现你浑身都散发着母爱的光辉啊。”坐在副驾座上的阿卡斯不合时宜地把脑袋凑了过来:“你说,这次我只把犯罪嫌疑人打了个半死,应该不用背处分的吧?”
“不就是帮那个小丫头找个好的福利院,简单。”阿卡斯把女警员给花花准备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不过她妈妈还在,会同意自己的孩子被送进福利院吗?”
不知道接到了什么电话,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阿卡斯终于转过身去。半晌,那颗锲而不舍的脑袋再次转了过来:“伽罗,我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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